焚尘录第239章 别想拖我后腿
连佩运一见面就向少浪剑请罪，自责护客不周，让少浪剑痛失爱子，还让雪荷因惊吓变得疯疯癫癫。
就在少浪剑穿越南岭的万重山时，连佩运已经把雪荷寻了回来，但可怜的母亲却因为痛失爱子而神志不清，她整天大哭大叫，嘻嘻哈哈，疯疯傻傻。只是在见到少浪剑后，才稍稍正常了一点，她一头扑进少浪剑的怀里呜呜大哭，诉说被一个蝙蝠夺走孩子的苦难遭遇。
问她蝙蝠是什么，她却又开始犯糊涂，哭哭啼啼怎么也说不清楚。
衣巧尽心安慰她，到底让她安静了下来。
这段时间，少浪剑也大体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，事情是发生在中秋夜赏灯时。
为了营造一种必胜的信心，中秋之夜，公野望、连佩运、孟云龙等岭南行台主要官员决定在新南海城里放灯三天，以示庆贺。
行台的头面人物，除了少浪剑集体露面，与众人同乐。
雪荷和秋名也带着虎头来凑热闹，连佩运为了确保三人的安全，特意将三人安置在城头的观礼台上。男人们的世界喧嚣无趣，所以没过多久，秋名就撺掇雪荷带着虎头溜下城楼跑到街上去了，连佩运发觉之后立即派人去寻找，怎奈那晚人太多，场面又太乱，一时竟未能找到，等到找到时，悲剧已经发生，婢女灵通被人打昏在地，虎头踪迹不见，去寻找虎头的雪荷也走丢了，只剩一脸焦灼的秋名。
少浪剑道：“这完全是场意外，与连兄有何干系，与秋名姑娘、灵通也没有干系，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。”
连佩运道：“秋名姑娘很自责，情绪很低落，我担心她有事，已经吩咐内宅一步不离地陪伴她了，少兄大可放心。至于那个贱婢……”
连佩运目露凶光，因为弄丢了虎头，灵通已经被连佩运一掌格毙了。
奴婢贱如草芥，灵通的这番遭遇少浪剑只能为之唏嘘，因对连佩运说：“这件事我会亲自来处理，连兄不必为此分心。”
连佩运叹道：“左右都是我护卫不周，连家上上下下，供你随时调遣。”
衣巧用了一些小手段让雪荷安静了下来，从她的嘴里套出了一些话，据雪荷回忆，当日她带着虎头去街上玩耍，深恐人多走散，特意用一根红绸带将母子的腰联系在一起。
当他们路过一处卖糕点的摊子时，忽然有一股奇香飘来，勾引的二人生不由己地走了过去，那里人山人海，两个年轻人因为买糕点而殴斗起来，秋名上前劝阻反被他们推了一把，雪荷挺身救护姐妹，回头就不见了虎头，左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。
灵通是被人用迷.药迷晕的，那条联系母子的丝带也是被人用剪刀剪断的，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盗婴行为。
“暂时只能知道这么多，雪荷情绪很不稳定，一提到虎头就激动，我担心问多了会闹出乱子来。”
“据此看，虎头是被人贩子带走的。”
“不，不是人贩子，雪荷修为不低，秋名也非弱女子，一般的人贩子怎敢招惹？”
衣巧正想说出自己的疑惑，孟云龙却突然闯了进来，老头儿走的满头是汗，脸颊红扑扑的，气喘吁吁。
他一把抓住少浪剑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：“快，快，快跟我走。”
孟云龙除了任行台监察使，还兼任着右江郡太守，今日一早有人禀报在右江郡城西面的山头上发现了一具幼童的尸体。
孟云龙是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，当即前往察看，这一看不要紧，却在现场的草丛里找到了一块香囊。
“这香囊是内宫手艺，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是绝对不可能有的。”
老头白胡子乱颤，后面的话简直不敢说了。少浪剑却吃不定这块香囊究竟是不是虎头的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，他这个父亲都是粗心的马大哈。他想拿着香囊去向雪荷求证，被衣巧拦住了，雪荷现在的精神很不稳定，可受不起刺激。
秋名一见到香囊，泪水簌簌直落，她认得这个香囊，这香囊是虎头抓周时连佩岑送的。
“他在哪，他在哪？”
秋名不可抑制地嚎哭起来。
衣巧忙使个眼色，让连佩运的姬妾好好安慰她，她现在无暇安慰秋名，她担心少浪剑受不了这个刺激，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。
少浪剑把自己一个人晾起来，足足呆了有一刻钟，然后他对衣巧说道：“小儿不幸，遭此劫难。但事情已经发生，我也只能顺应天命。”又对孟云龙和匆匆赶来的公野望和连佩运说道：“追查凶手一事就拜托三位了。”
兰亭郡大战在即，容不得分心，少浪剑决意立即回兰亭。
众人也不好劝什么。
只得送二人出了城。
白羽展翅降落，鸣叫着，衣巧再劝少浪剑：“兰亭那边，你还是不要去了，雪荷精神很差，她更需要你。”
少浪剑眸子里透出一股子寒光，哼道：“他们使用这伎俩，不就是想把我拴在南海吗，我偏不让他们如意。”
多劝看来无益，衣巧只好什么也不说。
兰亭郡的保卫战刚刚拉开帷幕就进入白热化，邪灵二十四军府副统帅那布崖亲自坐镇，一共调动了六大军府，五百二十个都统。五百余万傀儡日夜不停的攻击，兰亭城外的军事堡垒一个接一个地被攻克，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推倒海滩上的沙堡一般容易。
从高空俯瞰，肉身傀儡对兰亭围而不攻，这是他们的策略，因为假面鱼的阻挡，五百万傀儡被拦腰切成两段，一半兵力已经渡江，另一半兵力却还在江北，假面鱼虽无甚智商，却极度贪婪，想从它们手里哄一条路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。渡江的军队在摧枯拉朽般扫荡兰亭郡外围后，剩余的力量已经不多，暂时无力全面进攻。
“假面鱼只能阻挡一时，得赶紧撤离兰亭。”
这是少浪剑和衣巧两个人的共同的判断。
但衣凤鸣并不认可这个判断，他观察到围城的傀儡已经十分疲惫，力量已经严重不足，只要他坚守下去，鹿死谁手犹未可知。
各地统计来的战报表明，肉身傀儡胜在人多，战斗力却是很一般。以兰亭郡的实力，抵挡三百万傀儡是绰绰有余，四百万也能勉强扛住，衣凤鸣不相信攻打兰亭的傀儡真的会有五六百万之众。
“他们想哄我放弃兰亭去南海，门也没有，我衣凤鸣绝不丢弃自己的家乡，绝不。”
面对无比固执的父亲，衣巧很想让他骑上白羽到天上去看一看，看看蜂拥而来的傀儡究竟有多少。
但这是不可能的，白羽高傲、倔强的秉性绝对不会接受一个凡人上自己的背。
而且以衣凤鸣现在的病态固执，即便亲眼看到，只怕也不可能放弃。
“这个恶人，我来做。”
衣巧知道少浪剑要做什么，却摇了摇头：“你不是衣家子孙，让我来。”
发动一场兵变解除衣凤鸣对军队的指挥权，继而下令撤出兰亭郡，向南岭，由东南栈道退往南海已经成为所有理智尚存之人的共识，这其中就包括衣凤鸣最得力的助手衣正纯。
他们所缺的无非是个挑头的，衣巧恰好就是那个人。
因此这场兵变可谓兵不血刃。
兰亭郡的人一分为三，一部主动出击，制造假象，欺骗城外之敌，一部老弱向南岭撤退，目标是石城，另一部走东南栈道去南海。
少浪剑领衔吴贤、卿雨秋、石一阳、宋歌、司空湖等人出城攻击傀儡；石默春、石明汉护送老弱退往南岭，取道去石城；衣巧护着衣凤鸣，与石默真、麦家兄弟一起走海天栈道去南海。
三部分头行动。
城外之敌果然虚弱，少浪剑的用兵之道也在实战中磨炼升华，如今已非泛泛，在众人的倾力打击之下，一度溃不成军，但傀儡不知道退却为何物，战败之后非但没有退走，反而从各地抽调兵力赶来城下决战，这自然有利于其他两路人马平安脱身。
司空湖大笑道：“都说邪灵聪明，原来不会用兵。”
卿雨秋道：“那倒不一定，我听说他们的军令十分严厉，战败之人会受到极其严酷的处置。攻下兰亭郡是他们的战略重点，所以他们才不惜一切代价用兵于此。”
司空湖道：“雨秋妹子，待会儿打起来你就跟着我，连堡主舍得让你来打仗，我可舍不得你受任何伤害啊。”
卿雨秋抿嘴笑道：“多谢你怜香惜玉，你的这份好意，我回头一定告诉秋名姑娘。”
司空湖撇撇嘴道：“你这么说就没劲了。”
众人都偷偷笑了一场。
接连三次出击扫荡城外，杀敌无数，但傀儡们却越聚越多，甚至有传言说逐日王正从南州星夜赶来。
少浪剑推测邪灵方面正不惜一切代价横渡南弱水。
现在能拖一时算一时，拖的越久丧在假面鱼利齿之下的傀儡就越多。
肉身傀儡是有限不可再生资源，多消耗一个，于复兴大业就多了一份保障。
所以，他们的坚持是有意义的。
有意义的事情就值得用身家性命去搏。
一直到衣巧亲自出面劝少浪剑撤军，少浪剑才下令撤退。
这期间，那两路人马都已经安全到达指定地点，兰亭之战虽败犹荣。
少浪剑记得大军撤离时，衣巧望向兰亭时的那空洞眼神。这里是她的故乡，现今却要沦陷于邪灵傀儡之手。
因此，一度衣巧点起了火把，想将这里付之一炬。
少浪剑拦住了她：“我们会有打回来的那一天。”
衣巧问：“那时候的兰亭郡还是以前的兰亭郡吗？”
少浪剑道：“一切都在变，即便没有他们，明日的兰亭郡也不再是昨日的兰亭。”
衣巧道：“你说错了，变的是人心，不变的是年年岁岁相似的风景。兰亭会变回她原来的样子，我们也会回到过去。阿浪，我们走吧。”
兵马即撤，在城南又分作两拨，少浪剑、衣巧、司空湖、吴贤、宋歌走海天栈道，卿雨秋、石一阳去石城。
麦家兄弟迎候在海天栈道的入口处，接应众人上了栈道，然后放了一把火，断了后路，此后他们是走一段烧一段，只有向前的路，绝无后退的可能。
众人见耗费了无数智力、人力、财力修筑的栈道毁于大火都说可惜。唯有司空湖大咧咧地说道：“与身家性命比起来，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。”
话虽如此，烧掉大约三五里长的一截后，麦家兄弟还是停了手。
海天栈道虽然安全，但道路狭窄，连头带尾长达数十里，行动十分缓慢。走了两天，衣巧忽然乘坐神针鹤从队伍中间赶来见少浪剑，报信说刚刚接到南海方面的紧急军报：黑袍子攻破左江郡，屠戮了两个县人口，一支血灵大军突然出现在南海新城下，制造了极大的恐慌。
少浪剑当即决定随衣巧去南海。
血灵的前锋已经被全歼，南海城却还在惶恐不安中，这场突袭的实际损失并不大，但对人心的伤害却是致命的。
得赶紧让这座城从惶恐中走出来，公野望、连佩运和孟云龙告诉少浪剑他们的计划，他们将在左江郡组织一次大反攻，狠狠地挫杀敌人的嚣张气焰。
这场战斗由公野望的侄儿公野森领衔，少浪剑、连佩运、衣巧化名随军行动。
约两万肉身傀儡被灭，此外少浪剑和衣巧联手诛杀了至少一百个黑袍子。
黑袍子灰飞烟灭，无法作为功绩展现在人们面前，那两万傀儡的尸体就很值得称道，更妙的是还有约两百名能走能叫的俘虏。
公野望决心搞一次大游行，押着这两百号傀儡沿着南弱水走上一圈，展示一下他们的武力。
少浪剑对此并不赞同，这两百傀儡已经开始黑化，面色青紫泛黑，看起来十分诡异，此刻将他们牵出来游行究竟是炫耀战功还是恐吓百姓？
公野望也承认少浪剑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，因为这些俘虏看起来的确是有些诡异。但，上上下下都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了，利弊权衡，游行还是要搞，至于怎么消除负面影响，衣巧献了一计：为了避免吓坏围观的妇女儿童，可以给这些傀儡化化妆嘛，在他们阴郁发黑的脸蛋上扑些白.粉，抹个夸张的口红，头上再整朵大红花，这样既能羞辱敌人，凸显幽默，又能遮掩真相，避免刺激。
这个主意很好，因此得到一致通过。
南海的局势暂时稳定了下来，而少浪剑却成了最大的输家，所爱的人一个精神恍惚，一个不知去向，下落不明，生死不知。
寻找白小竹的行动在秘密进行中，但少浪剑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，若是她没死，此刻必已落入敌人之手，若是不幸真的死了……
少浪剑没有勇气再往下想。
……
各处人马陆续会聚南海，亟需分类以各司其职。
南海的老大自然是连家，连家占据最好的地势，拥有最多的财富和最强大的兵力，连佩运又是行台的副相，因此连家军最有资格做岭南行台的中军，不过连佩运为人谦和礼让，怎么也不肯，只愿做岭南行台的前军。
以孟云龙为首的南迁炎州土著人口众多，城镇、田庄沿河排列，实力不可小觑，故以炎州土著各部民军编成行台左军，主将为前左神武军将军金日单。
以北方来的吴贤、麦家兄弟为基础编成行台右军，吴贤为主将，麦家兄弟为副将。
以衣家军为主干，联合其他江南豪杰，编成行台后军，主将为衣凤鸣內侄衣正纯。
加上公野家的行台中军，合计五个军。
建军，拜将，授予军旗，此后各部各显神通，招兵买马，打造兵器，训练士卒，准备迎接最后的决战。
少浪剑这阵子心情很压抑，雪荷的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转，时而癫狂，时而抑郁，南海的名医瞧了个遍丝毫没有好转。
所幸司空湖回来后，秋名好了起来，总算身边有个贴心的人照顾。
司空湖担心少浪剑沉陷于丧子之痛，每日陪伴他，陪他喝酒，陪他打猎，陪他喝花酒。相处几日后，司空湖觉察到了什么，一日借着酒劲问道：“观你神色，心里只惦念着两个人，对虎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，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，虎头难道不是你的儿子？”
他预料少浪剑会生气，脚尖朝外已经预备开溜了。
不想少浪剑却淡定地进了一杯酒，哼道：“若真是我的骨肉，我还有心思陪你喝酒吗？”
司空湖目瞪口呆：“啊——，可是，雪荷，不像是那种人啊，怎么会——”
少浪剑吸了一口凉气：“你不必猜了，她也是身不由己。”
“身不由己？”
少浪剑朝门口看了一眼，司空湖立即起身去把门关上，回身盯着少浪剑等待答案。
“雪荷的疯癫并非因为丧子之痛，虎头不是她的孩子，她何来的丧子之痛？我是个修真之人，我隐藏了自己的实力，所以有人把虎头硬塞给她做儿子，这个人相信你能猜到是谁。他们此刻动用这步棋子无非是加速兰亭衣家的败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