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秋长望［二］孟婆
“望乡台······”男子若有所思。
“望乡台离此处十数里，你如今是魂魄，只要喝了这孟婆汤，过了奈何桥，顷刻便到了。”黑衣服的少女同身前男子细细解释着。她说：“望乡台下有一位叫谢万芳的鬼差守着，他生前在人间做过县令，为民请命屈死后冥王封他为望乡台的楼主，你是个好人，他会让你上望乡台的。”
“好人？”人间的善恶哪里如此明了。好人一恶则万恶不赦，坏人一善则歌功颂德······
呵，好人。
“在下曾听闻，地府奈何桥边送汤的孟婆，是位步履蹒跚的老妪，”男子舒了舒长袖，道：“而今见姑娘，二八年华，花容之姿，十分意外。”
黑衣少女的神色瞬间淡去，她抚着自己十分顺滑的头发，道：“活久了，本就是一堆骷髅，你心中清明，看到的我自然不丑。”
“哦？”男子表示几分意外，“你原不是这般模样？”
黑衣女子低头看了看忘川水中自己的倒影，伸手折了一株离她最近的彼岸扔了下去，彼岸落水的那一瞬间便开始枯萎，原本鲜红欲滴的花瓣转眼间便黑如炭灰。忘川水面的倒影被她丢入水中的彼岸打碎，水面淋漓······
“这模样挺好看的，不过我不喜欢。”她说。
“地府的人真是奇怪。”男子叹道。
“今日陪你耗了许久，这汤你若再不喝下，我便为你灌下了。”黑衣裳的女子已有几分不耐烦了。
“我们做个交易吧，告诉我你的名字，我饮下这汤。”男子笑着说。
“这本是你该做的，你竟与我谈什么交易么？你可知······”
“浮生姑娘，今日只有这一只魂魄么？我见你已与他交谈许久。”
黑衣裳的女子话未说完，便被打断。回头一看，是一位荡着余皇舟的摆渡人过来，舟如蚱蜢，仅能容下两人。船头摆渡人摇着桨，抬头于奈何桥旁站着的女子打着招呼。船尾坐了一个男婴，未满一岁的样子，低着头，表情十分狰狞。
“是呀。”浮生回他道。又问：“杜大叔，今日我已见十数只余皇舟荡过奈何桥，且都是些不及周岁的婴儿，是人界发生了什么灾祸么？”
杜大叔摇摇头，回道：“老朽也不知这两日人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，此事仿佛十分棘手，冥王已连夜自东极赶回了冥府，就是为了处理此事呢！”
浮生暗自掂量，人间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，便道：“杜大叔，你且早些去吧，我晚些去见冥王。”
“诶，好嘞。”杜大叔又重新荡起余皇舟，想起来什么，又抬头问道：“可让老朽同冥王禀报一声，说姑娘晚些会去？”
“不必了，想来今日他必不会轻松。”
杜大叔点了点头，以示明白。摇着桨穿过了奈何桥，往彼岸花深处去了。
“原来孟婆真实的名字叫浮生。”男子得意的笑着，仿佛在说即便你不愿告诉我，我也知晓了你的名字一般。
浮生白了男子一眼，不予理睬。
“夫天地者，万物之逆旅也；光阴者，百代之过客也。而浮生若梦，为欢几何。”男子又问道：“你本名浮生，因何大家要叫你孟婆？”
“你逃又不逃，汤也不喝，究竟要如何？”以前雷厉风行惯了，哪里遇见过这样没皮没脸的凡人，真真是令人生气！
“我如何逃？趁姑娘不注意跑过奈何桥还是跳入这可怕的忘川河？”男子道：“在下方才可瞧见了姑娘将彼岸花掷入忘川，那彼岸瞬间消散了芳华，若在下跳下去，怕是要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吧！”
“你究竟想要什么？”浮生问他。
“在下什么都不想要。”男子对着浮生做了一揖，道：“只是觉得姑娘几分面善。”
浮生白了她一眼，低声骂了句：“登徒子！”
男子并未听清，自顾道：“仿若前世曾见过。”
浮生回他：“若有前生，你必见过我。”浮生笑笑，点了点男子手中的瓷碗道：“你若不饮我的孟婆汤，哪里来的来生。是以，你必然见过我。”
男子也笑，他说：“我也在梦中见过你。”
浮生道：“想来公子春夜入梦时，也揽过无数芳华，小女子相貌平平，应是太过大众脸，是以公子觉得相熟吧～”
男子有些自嘲的笑笑，道：“你认为我在调侃你？”
“你初来时，我见你温文儒雅，想是个令人尊敬的先生；后端着一碗汤在此处唠叨许久，我当你是个无赖公子；而今在此轻言薄语，怕是个登徒子不是！”
浮生一点好语气没有，说实话她现在一点都不喜欢跟前这人！
哦，不，这鬼魂！
“姑娘这般想我？”这男子倒是先委屈起来。
浮生眼角一抽，她怕真是遇着个无赖了！
浮生不回他话，正想着要不要暴力解决呢，只听身前那人又道：“我幼时身子不好，父亲请了一位道长来为我相命，道长说我三魂七魄不全，且命犯桃花，情缘却为红线所缚，怕是终身不得红颜。”
“自我记事起，便夜夜梦见一位女子，初时以为是早逝的母亲回来看望我，直至髫年在父亲书房见到了母亲遗像，方才知晓不是。”男子看着浮生，说得无比真诚，他说：“后来到我冠礼那日，那位道长再次登门，道长言我命将不久，药石无医。父亲听了很是生气，但父亲还是忍着性子请了道长出门。而那道长离开后不足三月，我便······”男子眼若弯月，他道：“那道长离开不足三月，我便来到了这里。”
浮生似乎想起了什么，她依稀记得那人游历归来时曾与她提起过一个孩子，说那孩子命中有神气相随，却不是个好命。他生来多桀，刚出生便死了母亲，情丝断裂，红线千结。身子盈盈弱弱的倒像是比蹙眉的西施更加娇病几分，怕是活不太长。难道，那人说的就是他么·····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