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代风华088 深入
李月真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去御史监,发现同僚都神色匆忙。
“……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喔,李月真……”
年长的御史眉头深锁地抓着头。
“真伤脑筋,在寅州暗访的魏秋德眼看已经查出了眉目,可以把那个贪得无厌的太守绳之以法,却受了伤,无法继续侦察。”
“秋德兄受伤了……”
“听说扭伤了脚,要拄拐杖才能走路。”
看来必须紧急另派人手继续暗访调查。
“……寅州的哪里?”
“明海郡。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原本人手已经不够了……”
“我去。”
年长的御史张大嘴巴看着李月真。
“喂……你这,你不是昨天才刚回来吗?”
“我可以去,把材料给我。我中午出发,后天早上就可以到明海郡,麻烦你帮我联络各衙门。”
“如果你愿意去,当然帮了大忙……不过你没问题吗?”
“没问题。”
这是……逃避。
虽然必须向春香道歉,却又不敢面对她,所以才会以工作为借口逃避。
自己果然没有资格娶她为妻……
我希望下一次回京城时,她会嫁给和她门当户对的男人,下一次一定嫁了,下一次,下一次……
在做出发的准备工作时,福伯的话始终在脑海中盘旋。
……
“真难得,你怎么回来了?”
听到姐姐的声音,春香缓缓地从躺着的长椅上抬起头。
她的双眼红肿。
“因为在那里没办法哭……”
“你跑回家里偷哭?发生什么事?皇后欺侮你吗?”
“完全相反,是皇后太好了,反而让我没办法在她面前哭,以免她担心……”
“你的意思是,我们家里没有人为你担心吗?”
姐姐呵呵笑了起来,推开春香的脚,为自己挪出空位坐了下来。
“大家都在店里忙,所以没人理会我……”
“是啊!所以,就连我跑回娘家,也可以住得很自在,真是太令人安心了。”
姐姐去年相亲结婚,经常和姐夫吵架,最后一次大吵后,她就搬回了娘家。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姐姐你也别管啦……”
“我闲着无聊啊!”
“好过分……”
“那我来猜猜看……你失恋了吗?”
“……”
“哎呀,一猜就中?”
烦死了……春香嘀咕了一句,趴在长椅上抱着头。
“你因为失恋跑回娘家,真是笨死了。如果被爹爹知道,不是会立刻叫你去和上次的人相亲吗?对方不是很中意你吗?”
“我不喜欢那种自以为了不起的男人……”
“那就不要跑回家哭,留在宫里让心地善良的皇后好好安慰你。我不会告诉爹的,你赶快回宫吧!”
春香叹了一口气,站了起来。连在家里都没办法好好哭一场。
“……我怎样才能放弃?”
“你在想这个问题,就代表你还无法放弃。”
虽然姐姐的话很无情,但应该说得没错。
春香擤着鼻涕。
“我只能告诉你,无论再怎么自哀自怜,都不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。否则,以后会更惨。”
“既然你了解这个道理,为什么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?”
“一开始对他既不喜欢,也不讨厌啊!当我讨厌他之后,就回来娘家啦!”
“……”
这么干脆的理由,的确很符合姐姐的性格。
“姐姐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……对不起,你之前那个贝壳是我偷的。”
“啊?”
姐姐回头看着春香,偏着头纳闷。
“刘家叔叔送你的那个贝壳啊!我说我想要……”
“……我不记得了,有这种事吗?”
“当然有啊!那时候我六岁……我把贝壳丢进井里了。”
姐姐抱着双臂,望着天花板想了很久,最后还是摇摇头。
“我完全不记得了,怎么突然说这些?”
“我只想道歉……”
“那我也曾经不小心弄坏你的发簪,只好偷偷拿去丢掉了。”
“啊?什么时候?”
“大约是七、八岁的时候,就是有蝴蝶的红色发簪,我不小心踩坏了,所以就偷偷丢掉了。你后来拼命找,但我假装不知道。”
“我不记得了……”
春香甚至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发簪。
春香靠在椅背上,重重地吐了一口气。
“唉……早知道我应该多做一点坏事……”
“你在胡说什么?”
春香觉得如果自己也曾有过犯罪行为,李月真就不会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,但她绞尽脑汁,只能想到这种程度的恶行。
……但问题一定不在这里……
李月真无法原谅自己……他无法原谅过去的自己。
“那个人……很少笑。”
“……嗯?”
“以前受过很严重的创伤……他似乎不让自己笑……”
即使这样,只要见面时就知道。
无论自己说话的内容再无聊,他都会露出温柔的眼神静静地倾听,那就是……他的笑容。
“我很希望他可以有更多笑容……”
李月真应该不想谈往事。
自己让他聊那些不愿意提起的过去,还说了那些话,造成他的困扰,他一定会彻底讨厌自己。
姐姐轻轻拍着春香的背。
“你差不多该走了……店里打烊之后,大家都会回来。”
“嗯……”
春香又擤了一下鼻子,猛然站了起来。
“我要一辈子为皇后而活……”
“那也不错。我也好想工作,宫廷里有没有空缺?最好是可以有机会认识好男人的职缺。”
“姐姐,你根本不想为工作而活……”
“我想谈恋爱,谈恋爱。”
……
春香谎称家里有急事要帮忙,必须请假回家,所以不能太早回宫,只能去市集打发时间。
……是不是该好好向他道歉?
虽然心里这么想,却没有勇气去见李月真。
哭了之后,情绪稍微平静了,但心情仍然很忧郁。
现在回宫,即使可以瞒过其他侍女,也瞒不过皇后娘娘。
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,一个身穿官吏衣服的男人快步超越了她。
在那个人擦身而过时,春香发现那个人很面熟,对方也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她。
“啊,你是、皇后娘娘的……”
“呃……你是?”
“我是李渊亮,御史李渊亮。”
“喔!”
春香想起来了,他是李月真的同僚。
“你好。”
“你好……咦?你今天……?”
“我今天休假。”
李渊亮回答后,猛然张大眼睛。
“……你现在有空吗?”
“啊?”
“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,是李月真的事。”
“……”
如果要求她现在去见李月真,她打算拒绝。
“他去外勤了。”
“什么?他不是昨天才刚回来吗?”
而且,今天早晨才见到他。
李渊亮面有难色地抓了抓头,压低嗓门说:“因为有人在暗访时受了伤,临时派他去支援。”
“什么时候……”
“已经出发了,中午的时候走的。”
春香四处张望,当然不可能看到李月真的身影。
而且,他中午出发的话,现在应该已经出京城了。
“是吗……?”
“我现在要去他租住的地方。”
李渊亮告诉她,因为李月真走得太匆忙,来不及回家一趟就直接出发了。
经常外勤的单身御史都把值钱的东西放在御史监,租处还是会有一些虽然不值钱,但对当事人来说很重要的东西,所以,李渊亮正要去帮他收拾一下。
“但房东不是会帮他收好吗……?”
“照理说是这样,但他的房东是……”
李渊亮再三拜托她同行。
因为是李月真的同僚,春香就答应了。
他们一起来到市集附近一栋看起来有点脏的房子。
房子前的露台上坐了一个老婆婆,身上的衣服也有点脏。
李渊亮向她介绍说,老婆婆就是房东王婆。
“……就是这样的情况,婆婆,麻烦你帮李月真的房间打扫一下。”
“他既然不在,就不可能把房间弄脏啊,你们看看,很干净!”
“看吧……”
李渊亮一脸为难,转头看着春香。
“你看,这位王婆很讨厌打扫,即使李月真千里迢迢回到家里,家里也会积满了灰尘……”
“我不是说了吗?房间很干净。”
“王婆,只有你觉得干净。”
“……所以,我来打扫就解决问题了?”
李渊亮双手合十拜托春香。
“拜托了!你一定也觉得李月真很可怜吧?……婆婆,让这位小姐帮忙李月真打扫没问题吧?”
“随你们的便。”
王婆漠不关心地喝着大碗里的东西,不知道是酒还是什么。
春香跟着李渊亮来到二楼的房间。
“……”
房间内并不凌乱,相反的,因为东西太少,所以根本不可能凌乱,但由于光线很差,窗户紧闭,通风不佳,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潮湿的霉味。
即使回到这种家,也无法放松心情。
“住在这种地方,心情是不是会很差?大家都不想租这里的房间。”
“……李月真大人一直住在这里吗?”
“不是,他之前住其他地方,但因为房东不租了,昨天才搬来这里。他可能不想住在这里,所以才会一回来又去出外勤。”
李渊亮笑着从床下拉出衣物箱,打开盖子,连声说着:“找到了,找到了。”
“……这是什么?”
“这个吗?算是……他的护身符。”
李渊亮把一只用布缝制的童鞋放在春香手上。
原本应该是蓝色,但四处磨损,又破又脏。
仔细一看,发现内侧绣了“李月真”两个字。
“暗访时要用假名,所以身上不能带任何留有本名的东西。”
“……这是用手缝制的吧?”
“听他说,可能是他母亲帮他做的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李月真之前说,他的父母都是小偷,难道会帮掳来的孩子缝鞋子吗?春香仔细打量,发现应该是两、三岁的小孩子穿的。
“喔,是他的亲生母亲……”
春香脱口说道,赶紧捂住了嘴,但李渊亮完全没有惊讶,偏着头问:“咦?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世了?”
“啊……对啊……”
“没错没错,应该是他的亲生母亲帮他做的,他在被掳走的时候穿在脚上。”
李渊亮把只放了两件便服的衣物箱放回床下,淡淡地说。
“我和他一起进御史监,所以曾经听他聊起过,他说多亏有这只鞋子,知道他自己叫什么名字,但查了很久,仍然不知道是住在哪里、谁家的李月真。”
“……”
“虽然也有不少人在参加会试后成为御史,但有一半人……曾经有过不光彩的过去,之后才成为御史重新做人。所谓近墨者黑,正因为以前曾经走过歧路,所以也很了解那些做坏事的人。”
春香抬起头,李渊亮一脸关心地对她笑了笑。
“他这个人,是不是很不干不脆?”
“……”
“他很傻,以为全世界他最坏,即使抓了很多比他更坏的人,仍然这么认为。”
李渊亮轻松的口吻,让春香的表情也放松了。
“他很老实。”
“说得好听点是这样,我虽然不老实,但比他聪明,所以已经娶了老婆。”
如果早一天听到这句话,春香或许可以认为这是鼓励。
已经结束了……
“……你要拿的东西就只有这个吗?”
“对。留在家里的这些东西中,就只有这个最重要。”
唯一的重要物品,就是一只小鞋子。
“先放在你那里。”
“这……”
“御史监最近要大扫除,万一不小心丢掉就问题大了。李月真回来时,我会告诉他,那就拜托你了。”
即使大扫除,也不至于会弄丢御史的私人物品。
春香明知道李渊亮在说谎,却找不到理由推托。
……
李月真在申州和寅州州境的关卡,和之前在暗访的监察御史魏秋德见了面。
魏秋德之前正在调查寅州明海郡太守王鹤通巧立名目征收租税,挪为私用一事。
“李月真,真不好意思,听说你刚回京城……”
“不会。你没问题吗?”
魏秋德的左脚踝已用木棍固定了。
“没事,只要休息一阵子就会好,只是没办法继续监察……你这次准备假扮卖首饰的小贩吗?”
“是啊,也没办法,环境就是这样……”
魏秋德看着李月真背的木箱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