焚尘录第074章 麦家的宾客

驿站里全是死尸，自然是不能住了，众人连夜赶路。拂晓时分，眼前出现了一座城池，城外聚集着上百赶着进城做买卖的商贩。众声喧哗，忽然有了生气。

众人见此，莫不松了一口气，将那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。

司空湖看那城门，不觉吃了一惊，忙问少浪剑道：“这世上有几个永安城，咱们昨日才经过永安城的。”

少浪剑笑道：“这有甚稀奇，天黑走错了路，绕了个圈又转回来了嘛，”

进了城后，麦畑兄妹方才道明自己的真实身份，原来就是赫赫有名的洪州田氏之后，前些日子二人出城走亲戚，因接到父亲的急信方才连夜赶回。一时错了宿头，借宿郊外野店，掌灯前后，麦凝带着宠物兔出门游玩，不慎走失了兔子。众人一起寻找，在邻近的小树林里见到两个过路人正要将兔子剥了皮准备烤着吃，麦凝大怒，不分好歹地追了过去。

不想这夜的雾大的出奇，一时迷了路，恰巧在路上遇到了少浪剑和司空湖。

因为少浪剑对麦凝有救命之恩，麦畑力邀二人往府上一叙。

麦家是当地豪富人家，论理去府上叨扰一番也无不可，至少一日三餐是有着落了，临走还能落些盘缠，但虑及司空湖于麦凝有杀宠（宠物兔）之仇，二人不免心里都打鼓。欲待推辞，又是盛情难却。

永安城位在江北与江南八家并无多少瓜葛，思虑再三少浪剑还是答应了下来。司空湖仗着脸皮厚，决心隐瞒虐杀宠物兔的阴暗历史，也爽快地答应了。

麦家家大业大规矩大，引二人进门后，先安置在客房休息，兄妹二人自去见父母，隔了半个时辰，麦畑才和兄长麦侬，总管何锋见来请二人去正堂见家长麦长空。

麦家家主麦长空虽乃一方豪强，却也不失礼数，与夫人常氏亲自迎候在堂前，拱手道谢少浪剑救护爱女之恩，入堂拜茶已毕又安排了酒席，宴席已散，少浪剑和司空湖自由总管引去客房休息。

麦长空喝的半熏，回到后宅，问总管何锋见：“席间独角兽总是围着那个黄脸汉子嗅，却是何缘故。”

何锋见道：“回主公的话，那汉子并非人类，而是个兽族。”

麦长空眉头一拧：“非我族类，其心必异。”又问：“近来人狼犯境，与其可有关联？”何锋见答道：“没有。人狼乃蛮族所遣，目的是摧毁驿站，阻断紧急军情传递。”

麦长空点点头，道：“都说蛮族脑子一根筋，走路都不会转弯，大谬！派遣人狼毁坏驿站，阻绝消息传递，这一招就用的很巧妙嘛。”正说着，常夫人走了进来，接过话头说道：“什么歹人、恶人，兽族未必恶，人心未必尽善。独角兽在咱家三百年，几曾起过坏心思，这三百年间咱家又出过多少禽兽不如的恶人。”

麦长空道：“夫人，你说什么呢，我跟老何说蛮族的事呢。”

常夫人道：“什么蛮族、人族，当我没听见么，你们分明是在议论那个黄脸汉子。他或不是个人，但心眼未必就恶。”

何锋见笑道：“夫人的话大有道理，独角兽围着他打转并非忌惮他是兽族，而是嗅到了小叮咚的气味。”

夫人一惊：“他身上怎会有小叮咚的气味，难道……是他害死了小叮咚？”又点点头：“唉，到底是兽性难驯，若让凝儿知道岂非伤心？”

麦长空不耐烦地挥挥手：“死了就死了，一只兔子而已，他不剥它，我早晚也把它剥了下酒。多大的人了，不求赶紧找个好婆家，整天抱着只兔子，玩物丧志，成何体统。”

夫人道：“兔子也是一条命，养了四五年，有感情了，怎忍抛闪。”

夫妻之间斗了会嘴，夫人对总管说道：“凝儿怕还不知此事，瞒着吧，免得又生枝节。”总管应了声是，又问：“今日天色已晚，三公子又鞍马劳顿，是否……”

麦长空道：“喝了酒睡不着，叫他们过来。”

夫人欲言又止，总管去后，麦长空见她站着未走，便不耐烦地嚷道：“依你，依你，老大不去，老二也不去，让老三去。”

夫人喜道：“老鬼，今天算你识相。”说罢喜滋滋地去了。

一时麦家的三位公子尽数到了麦长空的书房，何锋见喝退众人，独自守在院中。麦长空当着长子、次子的面对老三麦畑说：“前两日接到你伯父的密报，蛮族犯境，自天海关入，越过幽州一直打到了道州境内，中原震动，举世哗然，中京城的皇帝说要御驾亲征，宫卫军先锋已到道州打前站。御驾亲征，必要征召天下，你伯父的意思让咱们家出一个人，领家兵三百人前往助战，多少意思一下。我和你们母亲商议，决定让你出去历练一下。老三，你可愿意？”

麦畑闻言大喜，忙道：“孩儿愿意领兵出战。”

老大麦侬忙道：“三弟年幼，不宜出战，还是孩儿去吧。”

老二麦桑也道：“三弟虽然精通武艺，却未经战阵，还是孩儿去更有把握。”

麦长空喝道：“争什么，这种事有什么值得争执的？老三年幼，去了也不顶事，露个面，点个卯，意思一下。老大，老二去，做什么，披挂上阵，真刀真枪跟蛮人干？这天下是谁家的天下？”

这一说，麦侬、麦桑兄弟俩就都闭了嘴，麦家在第五王朝时封公爵，而同时期的柏氏只是侯爵。第五王朝末年，天子德威扫地，天下群雄并起争夺至尊。阿斯密家族首先发难，兵起冥州，继而熊氏强霸炎州，林氏崛起林州，闵氏发力于岱州，南州土著联兵自保割据江南，洪州麦氏和洛州柏氏几乎同时起兵争夺天下。

各方豪强混战七年，原本毫不起眼的洛州柏氏由弱转强，连破强敌，终于一鼓荡平天下，创立了真龙朝。争霸战中，麦家遭受重创，不得不臣服于柏氏，但这三百年来，柏氏始终未能将麦氏势力彻底铲除，两个宿敌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。

眼下，柏氏腹心之地遭受蛮族入侵，麦氏身为臣子不得不做出点姿态，但内心何尝愿意真心相助？

计议已定，父子四人便开始商量选派那些家兵家将随麦畑出征。麦家势力雄厚，为了避免刺激柏氏引来麻烦，早已将力量分散于洪州周边，城内可调动的家兵家将并不算多，此外麦长空虽然是麦家的嫡系子孙，顶着麦家家长的虚名，实力却非家族里最强的，手里可用之人其实不多。

而选派的从征之人，既要忠心强干，能保证麦畑的绝对安全，又不能影响麦家的实力，让人趁虚而入端了自己的窝，一时颇为头痛。

麦畑到底年轻看事简单，他向父亲举荐道：“孩儿在路上结识了两位侠义之士，都是侠肝义胆有大本领之人，请父亲下一纸聘书，聘请他们为门客，随儿一起出征。既不用伤筋动骨，又能确保孩儿安全，岂非两全其美？”

麦侬劝道：“知人知面不知心，你与他们萍水相逢，知之甚少，还是小心为妙。”

麦桑道：“我相信三弟的识人之明，可以聘请他们，多少也有个照应。”

麦长空沉默了一阵，点头道：“疑人不用，用人不疑。我看那个叫少浪剑的少年，是个宅心仁厚的人，就依你，聘他为门客，随你一起出征。”

计议已定，二日一早，麦畑、麦凝兄妹领命去向少浪剑、司空湖探口风。

蛮族入侵中原，皇帝决意亲征，按制要大征天下之兵，这没什么好奇怪的。麦家身为地方豪强，派遣家族子弟从征也没什么好稀奇的，临行聘请几个武士护卫，自也没什么好疑心的。少浪剑对沙场建功并无任何兴趣，司空湖也不喜欢打打杀杀，只是眼下二人无处可去，若不随麦畑去走这一遭眼看着又要露宿郊野与骷髅僵尸们为伴了。

再一想，这样的世家公子从军远征什么的，其实不过是去混日子，冲锋陷阵是肯定不会上的，留在后方充充场面罢了，哪有什么恶仗可打？

想到这，司空湖就代表少浪剑委婉地表达了愿意效劳之意，何锋见大喜，回禀麦长空知道，隔日，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，由麦长空亲手颁出聘书，礼聘二人为麦府门客。

门客是客，与主人是宾主关系，地位自非家奴可比，加之二人于麦凝有恩，又是麦畑真心敬佩、欣赏的人，故此上下都不敢慢待，既然是陪护少主人出征，自然得有套像样的行头，因此经麦长空特批，麦畑、麦凝兄妹亲自陪同少浪剑、司空湖二人去麦家的兵器库里挑选趁手的家伙，又召师傅量身定做战甲。

麦家究竟与江南那些草莽出身的世家不同，富贵已有几百年，宏大的兵器库里各色锻造精良的兵器数以千计，让平素不大重视兵器的司空湖也心潮澎湃，一时挑花了眼。

少浪剑仔细察看，发现这里的兵器虽然锻造的十分精良，却都是些凡人之兵，并无一件能看上眼的神器，不知是麦家没有，还是没舍得拿出来，于是就随手取了一对用博浪海赤铁锻造的钢鞭。

司空湖则挑了一口大刀，净重八十六斤，他臂力惊人，运使起来，呜呜挂风，倒也十分威武。

隔了两日，巧匠日夜赶工的盔甲也准备完毕，二人穿戴起来，惹得众人不住喝采，又得麦侬、麦桑兄弟赠了两匹骏马。三人收拾停当，选了一个吉日良辰，领着三百军马启程向中京城进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