焚尘录第247章 麻杆打狼
“你真的要留在这里。”
“除此之外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没有了我，你路上要多保重。”
“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，我走了，不做你的累赘。”司空湖和少浪剑拥抱之后从容离去。未来的路虽然很崎岖，但毕竟胜过呆在中京城受罪。
确信司空湖已经安全离开中京城后，少浪剑去见太上皇贵妃熊氏。
因为熊氏家长告诉少浪剑贵妃实际上还有一重身份，她是阴朝的女内史，掌管着阴朝所有的秘密力量，永夜即降，实际上司夜监也在她的掌控之中，她是整个炎州在京城的代表和靠山。
“雪荷的事我很抱歉，当初她不顾一切地要跟你走，我就警告过她，司夜监的人永远不可能走出去，除非她死了。但她决心已定，我也不想太伤她的心，只好勉强答应了她，我跟她有三年之约，若是三年内朝廷用不到她，就还她一个自由身，算是我为你破个例，但可惜的是，她终究未能逃脱这一切。”
“你们利用她来监视我，牵制我，我都没什么意见，但为何逼疯她？这个我无法原谅，更无法释怀。”
“他们没有逼她，是她对你动了真情，担心失去你，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。起初他们只是不想你参与衣家的事。”
“你们担心我识破你们的秘密？”
“连家是我们安插在江南八家的一个暗桩，他一直忠于朝廷，但八家，尤其是南州的那几家一直试图摆脱朝廷的控制，这其中又以狮山雪鸠山为甚，所以司夜监杀了他。明玉瑶是个聪明人，一直守口如瓶，但衣凤鸣就不那么聪明了，凡事非要搞个水落石出。雪中天使用黑暗邪术重生，正是你们修真之人的大忌。而衣凤鸣以江南正宗自居，自然不能容忍，所以必欲对此赶尽杀绝。”
“阻止明玉瑶吐露真相，坏她名节的不应该是你们吗？”
“你可以这么想，但事实是衣凤鸣以雪中天的性命相威胁要明玉瑶说出实情，他们之间暗中往来，却被雪中绒盯上了，当然这里面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。衣凤鸣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，但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，所以一着不慎就玩崩了。”
“那兰亭郡的刺杀事件也是你们的主意了。”
“人家要为父亲报仇，我们不应该成全他的一片赤子之心吗？”
少浪剑冷笑了一声：“你说的话全没一句是真的，你把我骗回南海，只是因为引诱邪灵去南海对你们更有利，实践证明江南八家不堪重用，消耗不了多少邪灵，而南海不同，南海经过一百年的苦心经营，会极大地消耗邪灵。”
熊氏道：“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，你在江南多消耗邪灵，对我们一样有利。我为什么要不择手段把你哄回去？”
“这个只有你自己知道。”
话不投机，气氛有些尴尬。
对于少浪剑的来意，熊氏当然知道，所以她又主动地说：“你的来意我心知肚明，但请恕我爱莫能助，现在不比先前了，永夜即降，我们都是笼中之鸟，自以为能掌控天下，其实连自己都是朝不保夕。”
少浪剑道：“武梅珺死在宫里，下毒的是武空卷，符石兰也在场，但我知道你才是幕后的推手。”
“你凭什么这么说？”
少浪剑道：“当日圣武大帝为了应对永夜之劫，诏令柏青筹建阴朝，你的祖先是出了大力的，所以才能一直安享太平，你在后宫几起几落，却一直能屹立不倒，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妃嫔，你是阴朝位高权重的女内史，论地位和权势并不在柏青之下。“
贵妃笑道：“他们什么都告诉你了，那也好，如此一来我们的谈话就要轻松的多了。不错，杀武梅珺的是我，但我也是奉命行事，所以你要报仇，不能来找我，因为你就算杀了我，也报不了仇。”
“我不是来报仇，我是来求你的。”
“求我？”
“救救小竹。”
“我，当然能办得到，但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，你用什么来交换呢？你总不会说让我白忙一场吗？”
“两个条件：其一，我会留柏妳一命，不论什么时候；其二，我会回南海为你多杀邪灵。”
“柏妳，且先不说，回南海为我多杀邪灵，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？”
“永夜之前，真龙朝有户口一千两百万，加上奴婢和编外之民，合计人口约一万万两千万，永夜即降，八成人口死于非命，至邪灵围困洛城时，生民约一千万，肉身傀儡约一千两百万，邪灵尚不足两百万。彼时，帝君唯有依靠肉身傀儡。但此后，邪灵人数激增，至南州之战前后约有邪灵五百万，而天门郡之战后，邪灵约有一千万，生民不过四百万。而目下，帝君麾下的肉身傀儡经过历次消耗，所余不过六七百万，此番南征的一千万中就有邪灵三四百万。邪灵才是真正的灵族，帝君可以不顾惜肉身傀儡，却不可能不顾惜自己的族群。所以南海之战将是他最后一次努力，此战之后，他将和阴朝、各地诸侯媾和，因为到那时他能掌控的肉身傀儡的人数将降至四五百万，这点兵力相对阴朝和各地人族诸侯而言，并无多少优势，所以只能媾和，这一切也正在你们的算计之中。到时候你们与帝君将平起平坐，因为实力相当，鹿死谁手犹未可知。但这其实并不是最好的结果，最好的结果是让我回去，多杀邪灵，多消耗肉身傀儡，若肉身傀儡的数量再降低一半，你们相比帝君就更有优势，彼时的天下必定还是柏氏的，是柏氏的，也就是贵妃您的，也就是你的娘家熊氏的。也才不至于辜负了你数十年来的隐忍和牺牲。”
熊氏沉默片刻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。
“不得不说，你的话打动了我，我这几十年的隐忍究竟为了什么，不就是为了远在万里之外的故乡吗？虽然他们已经在背后出卖了我。但是，阿浪，你如何能让我相信你有本事让邪灵的人数再减少一半，我知道你们修真之人介于人和神之间，能力非常，但恕我直言，即便是公野铣在，你们也做不到这一点，多杀十几万人我相信你能做得到，杀几百万人，我不信。”
少浪剑：“单凭我个人的能力自然办不到，但您要知道，我并非一个普通武者，我是岭南行台的长史，我是一百零八部岩穴人的总军师，我还是绿树人首领的拜把兄弟，我也是您娘家人最信赖的人。南海五军中至少有三个军会买我的账，有我在，他们就能拧成一股绳，没有我在他们就是一盘散沙，您愿意看到他们被一网打尽吗？他们的死活您或者觉得无所谓，但若是被一网打尽，而邪灵方面丝毫未损的话，那便不是您所乐见的了。”
贵妃咯咯地笑了起来，笑的花枝招展，眉目间有了一丝柏妳的影子。
“柏妳一直说你是个有担当的人，她果然没有看错你。我可以答应你，但也请你记住自己的承诺，尤其是第一条。”
隔日，太上皇贵妃请中间人林中行将白小竹的一件信物交给少浪剑，林中月向少浪剑证实白小竹已经在阴朝女内史的掌控之中，而且毫发无损，且心情舒畅时，少浪剑不禁骂了句：“没心没肺的家伙。”然后就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。
白小竹在谁的掌控之中，至关重要，这至少说明了三个问题，圣灵帝君对京洛的控制或者远远不及想象中的那么严密，如此一个重要的人质竟然会被劫走；此外，也证明了阴朝的真正实力，远比预想中的要强悍；最后一点：很多人都戴着假面具在活，你根本无法真正看懂他的内心。
南海的战局越来越艰难，在遭受一连串的失败后，帝君调整了策略，不再直接干涉前线部署，转而全力信赖逐日王。
战场的指挥权又回到了逐日王的手里，逐日王立即调整部署，以主力七十万人沿弱水南下直取南海新城。
其余各部各自为战，随便打，他绝不横加干涉。
这个打法很诡异，也很高明，要指挥一千万杂牌军并不容易，但指挥七十万主力就简单的多了，那被解放了的九百三十万杂牌军现在各自为政，立功心切，也给了南海方面极大的压力，实践证明，各部将领的战场指挥艺术并不在帝君之下，一旦他们获得了充分的授权，他们的力量也在成倍增长。
败仗一个接着一个，五路大军接连遭受挫败，更致命的是无人能阻挡沿河向南推进的主力。
不要说阻止，连组织一个像样的阻击战都成了奢望。各部军马被彻底撕裂分割，陷入重重的围困之中。
岩穴人看到了危机，准备撤退，他们的理由是山外的环境变得恶劣起来，还是回山里舒服，他们还有一个理由是总也嫁不出去的小公主非但觅得佳婿，而且还生了一对漂亮的双胞胎。按照祖制他们必须回到故地，向山神道谢，保佑两个小小公主茁壮成长。
“你肯定想不到，我的一双女儿竟然是地地道道的人，两个小家伙合计六斤重，真是难为我的爱妻了。”
司空湖满脸幸福。
少浪剑道贺完毕，问：“有没有办法劝说他们南下驰援？”
司空湖道：“这只怕很难，七十万大军不管不顾地直奔南海而去，谁能阻挡了了，阿浪，你已经尽力了，但你是人不是神，有些事尽力就好，未必一定要谋求结果。”
少浪剑：“我知道，你有了家室，有了拖累，所以你还是回山去吧。”
司空湖叫道：“这叫什么话，我是那样的人吗？”
犹豫了片刻，道：“我有办法了。”
司空湖的办法是盗处酋长的调兵符，然后矫诏由他出任南征大元帅挥兵南下援救南海，造成既成事实，把岩穴人彻底拖下水。
此法虽然下作，但的确管用。
少浪剑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忙，兄弟齐心，其利断金。
兵符到手，司空湖以驸马之尊登上南征大元帅的宝座。
三万岩穴人奉命南征，雄纠纠气昂昂地杀奔南海去了。
得知情况，女酋长大怒，声言要把司空湖抓回来大卸八块，她是说真格的，反正她的孙子已经有了，这个女婿可以不要了。
当然在擒杀司空湖之前，必须出兵把那三万人救回来，岩穴人从来没有丢弃族人的传统。
岩穴人就这样被拖下了水。
岩穴人的突然插入，一度让邪灵陷入可怕的混乱，他们的确战果辉煌，但对解救南海却是鞭长莫及，那七十万大军依旧滚滚南下，距离南海越来越近。
绿树人倒是有种的很，得知南海有难，出兵援助，他们火爆勇猛的作风被邪灵充分利用，在取得了辉煌的十三连胜后，终于掉入邪灵的彀中，十数万绿树人被困在了一片巨大的沼泽之中，脱身无计。
司空湖再次劝少浪剑：“我看是不行了，我们还是直接进城把雪荷和秋名她们接走算了，你我都已经尽力，奈何天不佑我。”
少浪剑望着黑黢黢的天空，道：“不到最后一刻，我决不放弃。”
“不放弃，老天也放弃了我们，你区区一个人能对抗天吗？”
少浪剑道：“人的命运，既是天所赐，也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。”
话虽如此，司空湖还是陪着少浪剑赶到了南海右军，这是唯一一支尚能机动的军队，其他几支军队都已经陷入重重围困而自身难保。
吴贤一见面就问司空湖：“听说你生了两个双胞胎，真的假的。”
司空湖道：“我呸，我有什么本事生两个双胞胎，是我那上不得台面的内子为我生了一对双胞胎。”
吴贤道：“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留在山上相夫教子，跑来这做什么，对面是七十万大军，你觉得我们能守得住？”
司空湖道：“沧海横流，方显英雄本色，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轻言放弃，你看这江水滔滔，流去多少岁月，淘尽了多少英雄，人终归一死，为何不死的轰轰烈烈呢。”
吴贤捂住了腮帮子，再不敢跟他说话。
少浪剑问吴贤还有多少人马，吴贤道：“八千不到，七千多。”
话音刚落，却听有人道：“谁说不到八千，我的五百兵马不算数吗？”
但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健步而来，英姿飒爽，惹人眼热，原来是南海后军的副将衣巧，她一身的盔甲上尽是血污，乃是刚刚杀透重围赶过来的。
少浪剑回顾左右道：“还有没有人了？”
衣巧道：“八成是没了，一部血灵偷袭南海，监察使率部回援去了，其余各部都陷入重围。我看是没什么人了。”
正说着，就听河面上有人叫道：“谁说没人，南海水军前来报到。”
喊话的人是新组建的水师副将公野越，他的身后有三百艘战舰，这些舰船都是南海连家的，新组建的南海水师由连佩运亲自兼任正将，却因公野越擅长指挥水军，连佩运就把水师的实际指挥权交给了他。
邪灵不擅水战，甚至根本惧怕水，所以水军的优势现在很明显，但可惜的是时间太紧，无法赶造更多的舰船，更致命的是南海的造船厂前段时间又被一伙黑袍子给端了，二十艘即将建成和已经建成的战舰，以及三艘停在船坞修理的战舰都被一把火烧了。
这三百艘战舰是南海全部的家底，唯一能够正面对敌的底牌。
家有千口主事一人，军有十万决在一将。众人推举少浪剑为主将，诚心听令。少浪剑决定先打一个胜仗来提振一下士气，主角正是公野越的水军，吴贤的步军负责充当诱饵，而猎捕的对象则是悬军深入的一万血灵，这是帝君的主力，本来应该藏在傀儡的背后，却因不熟悉地理而凸显了出来。
单独对付血灵并不困难，因为除去身上的腐蚀性液体，血灵战斗力其实很一般，而且他们特殊的身体构造，使得他们无法穿戴厚重的甲胄，更容易被弓弩所伤害，而人族现在最强悍的武器正是强攻硬弩！
陷坑已经挖好了，坑底埋设了锐利的竹刺，猎手也已经准备就绪，却不想闯进坑里的不是要打的野猪而是一头蠢驴。
五千兽人仆从军的意外闯入，让这次捕猎行动功亏一篑，为了给不识相者一个教训，各部紧密合作，将兽人全歼。
侥幸逃脱的血灵悄悄退入数十万傀儡的身后，再想把他们揪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了。
为了避免陷入与傀儡的无谓消耗中，少浪剑只得下令撤退。
入夜之后，有黑袍子三百突袭中军大营，制造了相当的混乱，少浪剑、衣巧、吴贤奋发神勇将黑袍子打退，却在解围的时候遭受了重创，吴贤被一个黑袍子伤了半张脸。衣巧用剑将他麻痹的半张脸切下来，才阻止了病毒入侵，可怜吴贤一张俊脸从此成为记忆。
司空湖给他赶制了一幅精美的黄金面具，安抚道：“男人立身处世看的是本事，脸蛋嘛，好看固然好，不好看也就那样吧，不必太过在意。”
吴贤虽然保住了性命，此刻重伤在身，不要说说笑，便是回应一声也是十分困难。
衣巧喝退司空，对少浪剑说道：“我一直不解，帝君只需动用黑袍子就可以直下南海城，为何要如此迟延，他在等什么？”
少浪剑道：“他们的情报系统效率非常之高。”
衣巧点点头：“这就说的通了，他们是担心天雷地火。”
少浪剑苦笑道：“这就叫麻杆打狼两头怕，天雷地火……”
天雷地火虽然强悍无比，但制作起来并不容易，南海方面倾尽全力也不过制作了三支，而且此物使用起来十分繁琐，对于移动中的军队效力也不尽如人意。
正如用麻杆打狼，人知道麻杆的脆弱，但狼却被麻杆的粗大形象迷惑了。